有墨mo

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

文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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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高中时期,有一段时间对游记、杂记这种类型的文学作品特别感兴趣,当时先后阅读了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和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两种都是书写游历各地的真实感受,但是感情基调和价值主旨都大相径庭。汪曾祺先生是抒发生活情趣的,立足点在自身的情感;而余秋雨先生是立足于文化的情感,全书有一种宏大而沉重的历史积淀感。在经过一年多的专业学习后,我对我们民族的文化、世界各民族的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有了解就会有疑问,有疑问就会有探索,我想要纵观横看这“文化”,因此我想起了高中的那本《文化苦旅》,那本陪伴了我许多个夜晚的睡前读物,让此时的我与当时产生了共鸣。我打算重读《文化苦旅》,再拜读余秋雨先生的另一本著作《千年一叹》,探索文化的奥秘。

我阅读《文化苦旅》和《千年一叹》的初衷是没有丢弃的:我想借名家的双腿和双眼,去窥探从未到过的遥远之地,去倾听从未听到过的神奇故事,跟着他们的笔触,想象着他们踏过的土地,用心感受他们笔下的文字,这大抵也能算是我到过了吧。

就这样,我跟着余秋雨先生三十年前的脚步,开启了全新的旅程。


1

初尝旅途,我就像一个初入职场一窍不通的小白,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领着入门,我感到无比新奇,又无比兴奋,先生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先生往哪看我就跟着转头,相较于我的兴致冲冲,先生而是平静自如。

我跟着他,从沙漠走到雪山,从西域跨过江南,赞颂都江堰的壮举,又悲叹莫高窟的掠夺,感慨明清士族文人的没落,又歌唱诗人刺史对西湖贡献。走遍了中国又把视野转向海外,日本的墓,喜马拉雅山脚下的思考,太平洋的猛浪……但是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起,我的心绪就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变得复杂,全然没有了最初的盎然,我开始思考了。

我终于知道为何书的名字又是“苦旅”,又是“叹”的,不仅是旅途跋涉的艰苦,更多的是对文化的苦,对文化的叹。

当初走到敦煌莫高窟时,我与先生都满怀兴奋,早就听说那里的壁画金碧辉煌,那里的经卷价值颇高。

余秋雨先生和我说:“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历史上改朝换代数千年,历来纷争不断,许多价值建成又推倒,但是唯独对莫高窟,大家都想做点好事。雄赳赳的武将、谋权的强人也对他低头,王公贵族、博学贤达、高僧大德都视他为信仰主体。在莫高窟的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人们在他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或许是因为中国人对佛的信奉,又或许是因为历史潮流的裹挟,我们都被裹卷进去了,跌跌撞撞又恍恍惚惚地看着,直到夜半时分,人潮散去,心绪才稍见明晰。

但是莫高窟最让我在意的不是存在的,更多的是失去的。

“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重重的叹息。”那个让后人恨铁不成钢的道士王圆箓,他就睡在莫高窟的某一座圆寂塔里。一个道士看守一座以佛教文化为主的地方,听起来很荒谬,更荒谬的是那时候人们对文化认识的落差,若是真正把莫高窟视为文化重地,怎么样也不会让一个文盲道士来看守,也不会给斯坦因们有可乘之机了。

一边是把文化宝藏当作废品出卖的中国人,一边是把中国文化当宝藏以低价贪取的英国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又蠢又坏”,却又无可奈何。就这样,斯坦因从莫高窟取得了九千多个经卷、五百多幅绘画,打包装箱就用了七天的时间,最后装了整整二十九个大木箱,每辆大车都要三匹马来栓,这样一场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买卖”结束了,英国人拉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回家去,而那位道士正在洞里数钱呢,而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心底充满了热泪。

后来我们到了希腊雅典,来到了巴特农神殿,虽然只有断壁残垣,但是千年前的恢宏与美丽依旧掩盖不住,这与中国的莫高窟还有种强烈的亲切感。我们在殿内瞻望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我们不得不离去,在门口有人在发资料,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组织和几位教授的呼吁,呼吁全世界的游客把巴特农神殿的精华雕刻从伦敦的大英博物馆请雅典。理由非常的强硬,义正言辞,令人动容,结尾还引用希腊一位已故文化部长的话:“我希望巴特农文物能在我死之前回到希腊,如果在我死后回来,我一定复活。”

我一定复活,这也是我对敦煌莫高窟的文物、天底下在异乡委身的文物最好的期盼了。


2

既然走到了希腊,那就说说希腊与中国的不同吧。先生带着我来到一个海滨小城,纳夫里亚,海中的小岛上、两岸的山上都有几座古堡,都是当年土耳其占领希腊遗留下来的建筑。面对着曾经的侵略者留下的遗迹,希腊的人们依然面不改色地钓鱼、闲坐、看海,我不禁疑惑,他们不恨吗?

余秋雨先生倒是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见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便笑着跟我解释了一番。原来是我先入为主了,在欧洲论闲散,希腊是出了名的排第一,不是他们从来都忘了历史,而是他们选择忘记,他们选择放下,而不选择痛苦,反正历史的车轮已经辗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太阳照常升起,闲坐看海,是他们淡然的生存方式,颇有道家的风范。

而我用中国人的思维去理解,正好矛盾了,我们从小被教诲的是铭记历史,勿忘屈辱,大大小小的纪念日,各处各地的纪念馆,提醒着我们警钟长鸣,敲打着我们记住那些入侵者可憎的面目,切记毋让历史重蹈覆辙。

中国人为何悠闲不起来,尽管在物质丰饶的今天,依旧有人卧薪尝胆,历史课本上一字一句的记载,父母的叮嘱与老师的教诲,不允许我们忘记,用余秋雨先生的话说就是“脑子里的课题太多,使命太重”。

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方式,不仅造就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还引导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走向。

因为选择忘却,所以希腊人民精神上存在贫血,变得慵懒麻木,茫然无所图,而文化渐渐失落,被现代文明所抛弃;因为选择铭记,所以中国人民精神上犹铁铸一般,虽沉重,但有追求,文化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3

旅途不知不觉进入了尾声,我也有了不少自己的思考。要写出好文章,必须要走出家门看一看的,成天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虽说不乏天马行空,但是总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要来得真实。老舍写《骆驼祥子》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考查平民老百姓的生活,才能写出车夫的一生;沈从文的湘西生活,让他写出了《湘行散记》;没有三毛的流浪,就没有她在沙漠的歌唱。无论是作家还是学者,都要走出家门看一看,写出的东西才动人。

我还没有能力,至少现在还没有,亲身用双脚丈量、抚摸故事里呈现的一幕幕,所以我读余秋雨先生的书,他的文字对我有一种吸引力,简单却深刻,短短几行,寥寥几句,就能把一种深刻的见解轻易剖析。

人死了,但是留下来的记忆还没死,所以依然存在;历史不死,就是因为有一代一代的人记得它,传承它,光靠口头传承是不够的,所以有史书,有民间故事。这些编撰史书,编写故事的人,也是一代一代的传承,余秋雨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他想找寻文化的青春,走古人走过的路。古人游历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些什么,而后人游历,就是为了找寻先祖遗留下来的记号。就像余秋雨先生最想去的不是自然山水,而是“人文山水”,站在古人站过的地方,久久凝望,进行一场跨越时间洪流的灵魂交流。他把灵魂产生的震荡写下来,落笔却异常苍老,这些蕴含着沉重历史气息的文字,又会对下一代年轻人产生震荡,一代接着一代,灵魂的交流就会无穷尽,历史和文化的传承就会无穷尽。

我真的打心眼里佩服他,或者说是佩服他这一类学者,辞去一身官职,孑然一身,白天靠双腿走遍古迹遗址,所到之处用双手虔诚地抚摸,用双眼如饥似渴地瞻望那些离自己千百年前的人和物,为他们流下各种各样的泪;晚上,栖身在各处的小旅馆内,用一支笔写下一篇又一篇的文字。旅途艰苦,手稿不易保留,他边走边发表,行无止,书无尽。这些满怀真情的文字,总会触动一些人,远方的读者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陪伴着,经历着,感慨着文化的变迁。

他们看得很长远,很透彻,很深刻,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这与同时代的人格格不入,几百年后他们的价值才可能被认可。

回溯,可悲悯文明的失落,供奉先祖的辉煌;顺流,可窥见风气的日下,唤醒世人的良知。

他们和他们的读者是文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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